历史上,中阿文明在亚洲大陆两端相映生辉,树立了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典范,将丝路文明推向了兴盛的顶峰。近年来,“一带一路”倡议持续推动中国和阿拉伯世界深化友谊,为双方加强人文往来注入暖流。
展望未来,中阿如何携手破除“西方中心论”话语霸权,向世界讲述一个真实的东方?依托“一带一路”倡议,双方如何进一步深化合作,促进文学交流与人文往来?
对此,中新社“东西问·中外对话”邀请埃及艾因夏姆斯大学中文系教授、沙特国王大学语言与翻译学院中文系前负责人哈赛宁·法赫米·侯赛因(Hassanein Fahmy Hussein)和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、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研究所所长林丰民展开对话。
哈赛宁认为,翻译是文明沟通的桥梁。研究语言文学翻译的学者,有责任选好适合本国读者阅读的文学作品进行翻译,避免因借助第三语言转译造成误读,影响中国在阿拉伯读者眼中的形象。
林丰民则指出,西方长期以来把东方塑造成一种愚昧落后的形象,这是一种受“欧洲中心主义”影响的结果。在新时代,要充满文化自信,破除“西方中心论”,讲述真实的东方故事。
对话实录摘编如下:
中新社记者:哈赛宁教授,您为何选择将鲁迅、莫言、刘震云等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,翻译成阿拉伯语?
哈赛宁:我出生于埃及南方一个省,从小热衷于文学。记得小时候,学校的图书馆很少有外国作家的作品,尤其是中国作家的作品,其中大部分都是通过其他语言译本,比如英文、法文、德文等,来翻译成阿拉伯语的。后来等我上了埃及艾因夏姆斯大学中文系,我开始接触到中国作家作品。
大学期间,我阅读了巴金、郭沫若等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,还读了赵树理先生的《小二黑结婚》。这部小说里所反映的一些故事、环境和足迹,跟埃及的环境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直至21世纪初,埃及、阿拉伯世界仍很少有译成阿拉伯语的中国文学作品。因此选择硕士论文方向的时候,我开始研究中国文学、翻译中国文学,希望能填补这一空白。
中新社记者:林教授,您也将许多优秀的阿拉伯语诗歌、长篇小说介绍到了中国。您认为这些作品对中国读者有何吸引力?
林丰民:我之前翻译了科威特女诗人苏阿德·萨巴赫的四本诗集,她的诗集主要体现阿拉伯女作家的女性主义、民族主义、爱国主义以及泛阿拉伯主义(Pan-Arabism)思想。作品中既有对女性生活的私人性叙事话语,同时又有对热爱祖国的宏大叙事。我觉得她的作品很有价值,所以把它们翻译成汉语。
另外,我还翻译了阿尔及利亚作家沃希尼·爱阿拉吉的《埃米尔之书:铁门之途》。
这些作品反映了当代阿拉伯世界的真实社会情况,主题涉及人性、命运、阿以冲突、海湾国家的劳工问题等,思想深刻,值得借鉴。希望将来会有更多的阿拉伯文学作品被翻译成中文,得到中国读者的喜爱。
中新社记者:2020年,埃及将中文列为中小学教育体系选修的第二外语,近年来,大学汉语专业的招生规模也不断扩大。您认为,两国应如何深化人文交流与合作?
哈赛宁:约20年前,埃及只有艾因夏姆斯大学、开罗大学等开设了中文系,当时学习中文的人数还比较少。但现在,埃及已有30多所高校开设了中文系。埃及教育部还将中文列为《百丽宫网站进入》中小学教育体系的第二外语。
同时,埃及不少高校设立了有关中国的研究机构,也经常组织有关中国文学、汉语、中阿文化交流的国际论坛。除了人文、教育、经济等方面的交流,今后还可以举办国际性的书展和文化联欢会,支持埃中作家、学者和一些艺术团之间的互访。
林丰民:文学属于深度的精神交流,此外,还有非常直接的交流方式,比如说旅游。比如,很多中国人去阿拉伯、尤其是去埃及旅游,去观赏古埃及的遗址,还有人想要登上“世界第一高楼”哈利法塔,去体验站在高处的感觉。除了旅游,双方还可以在艺术方面,比如说画展、音乐、电影等方面加强交流互鉴。
中新社记者:林教授,您曾提出,阿拉伯民间故事集《一千零一夜》中部分故事主人公的原型可能是中国人。您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?
林丰民:这个是实证的研究。《一千零一夜》里边有一些故事人物的原型是中国人。文中有非常明确的提示语,比如戛梅禄王子和白都伦公主故事中,作者明确写道其国王是中国的国王,那公主自然也就是中国的了。“白都伦”在阿拉伯语中是“圆月”的意思。圆月在阿拉伯文化中是一种美好的事物,由于当地大多是沙漠性气候,天气炎热,夜晚大家能利用月亮的清辉围在一起讲故事、唱歌、跳舞等,能给人们带来快乐。由此可以看出,当时阿拉伯民间的创作者对于中国有着非常美好的印象。
中新社记者:埃及作家纳吉布·马哈富兹与中国作家莫言的作品,都展现出了鲜明的本土化特征,也都在国际上享有盛誉。在将本国文学推向世界的过程中,两国是否有可以相互借鉴的地方?
林丰民:马哈富兹和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,引起了世界各国读者的注意。一方面还是作品本身的魅力,另一方面就是获奖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。
如何传播本国的文明?一方面要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,用从对方感兴趣的角度去多推介本国的文化,面对不同的国家、民族、读者,可能要采取不同的传播策略。比如说阿拉伯人特别喜欢中国武术,如果邀请像少林寺这样的表演团、儿童艺术团、杂技团到阿拉伯国家演出,就特别受欢迎。
此外,我觉得语言传播也非常重要。比如说,学汉语的人越来越多,自然就想听中国的音乐,能够唱几首中国的歌、看看中国的电影。我在埃及工作时,发现埃及汉语系的学生特别喜欢《老鼠爱大米》。因此,扩大对阿拉伯世界等地区的汉语教学,也是传播中华文化非常有效的途径。
哈赛宁:现在,全世界都可以通过马哈富兹的作品了解埃及,尤其是老开罗的胡同。全球读者也可以通过莫言的作品,比如《红高粱家族》,可以了解山东高密的风土人情。他们通过各自的作品,把中埃文化传播到了世界各地。
埃中之间的交流,除了政府可以加强合作,我们都有责任,特别搞语言文学翻译的学者,有责任选好适合本国读者的文学作品,来翻译成对方的语言,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彼此的文化。
中新社记者:学者爱德华·萨义德在《东方主义》一书中提出“东方”(the Orient)概念是一种他者塑造,相对于“理性的西方”,东方是一种落后、非理性的形象。您如何看待西方对中国的他者塑造?中阿两大古老文明,如何在新时代破除“西方中心论”?
林丰民:萨义德是巴勒斯坦裔的美国学者,他的《东方主义》其实是对“东方学”“东方主义”的一个实质的把握。
西方长期以来把东方塑造成一种愚昧落后的形象,这是一种受“欧洲中心主义”影响的结果,这是我们包括阿拉伯世界所反对的。
我曾主持写了一本书,叫《东方文艺创作的他者化倾向》,就是批判西方的这种“东方主义”倾向,比如东方国家的一些文艺创作者去迎合西方的审美趣味。在新时代,我们要充满文化自信,破除“西方中心主义”,讲述真实的东方故事。
中新社记者:近年来,中埃·泰达苏伊士经贸合作区已成为中非、中阿经贸合作的样板。在非洲、阿拉伯国家推进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,您认为中国可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?
林丰民:我之前在埃及工作的时候,去参观过苏伊士运河合作区,它的确已经成为中非和中阿经贸合作的典范之一。
我曾是北大非洲研究中心的副主任,在参加有关非洲的一些研讨会时,我发现,部分非洲国家实际上对中国的发展模式非常感兴趣。我们有些非常有益的经验,比如说搞试点,需要改革的时候,我们往往会在具体的某个企业、某个城市先实施、实践,然后再全面推广,这种经验与模式,效率非常高。
此外,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,非洲和阿拉伯国家的学者也可多关注,多翻译一些这方面的著作,来帮助非洲经济和社会发展与建设获得一些有益的经验,加速非洲和阿拉伯国家的现代化进程。
哈赛宁:中国当前已经在非洲做出了很多贡献。中国政府已经帮助很多非洲国家,比如苏丹、阿尔及利亚等国,投资建设基础设施等。
我觉得这些国家包括埃及,都要好好地学习中国的经验和模式。中国30多年来经济快速发展,有很多方面值得阿拉伯国家、非洲国家学习和借鉴。